山丘

我有一个朋友叫老fei。他有一个风花雪月一般的名字。但是本人却是一个很fei的人。

这个fei可以是飞。这是我最初对他的印象。一头及屁股的蓬松长发，说话天马行空诗情画意，还老爱穿白色长衣飘飘呼呼地走路，以至于一些夜晚偶遇他的人都以为自己碰见了鬼。他的脑子更像是“飞起来”一样，从来不懂我们说的时事新闻和网络新梗，却总能从一般人不在意的细节里发现奇妙的点。他的情绪也是“飞着的”，别人都快被他气死了，他才恍然，哦——原来我这样做他会生气。

认识老fei三年后，我不得不说，他的fei也是费。首先是费事。性格磨磨唧唧，吃饭拖拖拉拉。聚餐时他总是吃到最后的人，一边聊着天，一边用餐具戳着自己的食物，直到把一盘吃的戳成了一堆垃圾，然后别人就会问，你吃饱了，他也就自然地回答，嗯饱了，这些我也吃不下了。他当然吃不下了，那团烂乎乎的东西搁谁也没胃口了，现代人就是生活好了以后不知道珍惜。我•环保主义者•专怼老fei总是愿意在这个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数落他。老fei一般不在意，但是也会有伤心的时候。

再是浪费。上次我和他去旅游，老fei上了个厕所就把房间里的两桶纸都用光了。我气疯了，从没见过屁股这么费的人。我是一个从小就被教育要环保要节约要爱护地球妈妈的人。更何况，我还是一个在赶毕业论文的人。我毫不犹豫地把他狂怼了一顿。我越怼越起劲。老fei差点被我怼哭了。我这才停了手，第一次慌着安慰了他。老fei有点难过。你每次都是这样，骂完我又夸我。他伤心地说。我也有点内疚了。不过还好老fei不是什么记仇的人，没几天又开心地被我怼了。

很多人都会觉得老fei是个很废的人。有时我也觉得。我们还年轻的时候，老fei常常卡着死线交论文，偶尔也会迟交一会儿。这样的事在文学院很正常。我酸酸地想，常常以考试来评核成绩的其他学科的人是体会不到写论文的痛苦的。考试的话平时好好学，无论最后复习得怎么样，考了也就结束了，一般也不至于挂科。论文却是无论如何都得写，拼了命也得写完，所谓的死线也是可商量的，于是写论文的煎熬只有在自己写完时才会结束，而不能有个确定的客观存在的终点。

老fei毕业那年终于被"写不到头的论文"给打败了。期末时，他有半个多月都住在自习室里敲论文，一度让亲友以为他失踪了。可惜最终，他还是没有写完。挂科这样断崖式的打击下，他毅然选择了放飞自我，休学一学期。

自此以后，老fei开始一废不可收拾。他用什么也不干式的休息逐渐从学习的压力中解脱了出来，慢慢的，他就什么也不想干了。新的学期开始，老fei计划着延迟毕业，只选了一两门课。在这样的悠闲中，老fei到了期末终于还是没有写出论文。然而此刻的他对挂科已毫无畏惧。继续延毕，继续写不出论文，继续挂科。

可是老fei很开心。他说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，也能有些活力了。我欣慰地点点头，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这学期再不毕业可能就真的毕不了业了。

老fei大一的时候，还是个可以蹦蹦跳跳的小朋友。他成绩不差，第一个学期就拿了学院给前几名的奖学金。老fei曾经还跟我一起计划着去哪里读研。挂了那么多次科以后，老fei的绩点估计已经惨不忍睹了。我不知道他还能去什么学校。还有什么学校愿意收他。

老fei很乐观。他说自己不想再读研了。他想做甜品店的老板，什么也不干就收钱。我听着都要急死了。我想他妈妈可能都没我着急。

但是急也没有用。老fei像个小孩，但是个比我还大的成年人。他的生活是他的，我的着急是我的。以前，我欣赏老fei异于常人的气质。后来，我像许多人一样抱怨他为人处世这样那样的不好。我受不了他不融于世的那部分，我又喜欢着他不和世事相像的那部分。有时怼他就像在怼自己可能会犯的错误一样，比如不能按时完成作业，比如没有计划好自己的人生，比如没有认真了解现实是如何运行的，比如没有规训自己去符合最优解。

可是人生没有最优解。未来也不能确定。似乎闭上眼睛也能走很远，跌落了就当天注定。

我祈祷和老fei一个星座的妹妹千万别长成他这个样子。我也祝愿老fei能够顺利毕业，挪一挪窝，别老在山里头唱戏吓人。